《歸善齋<尚書>章句集解》第一冊《歸善齋<尚書>二典章句集解》已于2014年12月出版。第二冊《歸善齋<尚書>三謨章句集解》正待出版?,F特選登部分章句,以饗讀者。
各家解說體例紛雜,分句分段各異,長短不一?!渡袝⑹琛纷钤?,漢孔傳分句最細,故以其為準,作為標題,列為目錄。其余著述,依照各自章句的自然段落,歸于其下,凡長于此句的,則于下文中注明見于何句。
帝曰:皋陶,惟茲臣庶,罔或干予正
1、《尚書注疏》卷三
(漢)孔氏傳、(唐)陸徳明音義、孔穎達疏
帝曰:皋陶,惟茲臣庶,罔或干予正。
傳:或,有也。無有干我正,言順命。
疏:正義曰:帝以禹讓皋陶,故述而美之。帝呼之曰:皋陶,惟此群臣眾庶,皆無敢有干犯我正道者。
2、《書傳》卷三
(宋)蘇軾撰
帝曰:皋陶,惟茲臣庶,罔或干予正。
干,犯也。
3、《尚書全解》卷四
(宋)林之奇撰
帝曰:皐陶!惟茲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無刑,民協于中,時乃功,懋哉。
舜因禹之讓皐陶,于是稱美皐陶之功,以勉之也?!拔┢澇际?,罔或干予正”,言民皆循理率教,無有干予正者,言不犯法也。民之所以不犯法者,則以皐陶之作士,能明五刑以弼五教故爾。古之圣人,所以制為刑辟者,非期于多刑人,多殺人,以為威也。凡欲以輔吾教之所不逮而已,出教則入于刑,出刑則入于教,使民皆趨于五教,而刑為無用者,是真圣人之本心也。皐陶能體此意,故其用刑也,亦非期于深文峻法,使民無所措手足也。其所期者,惟欲使舜從欲以治而已。欲使舜從欲以治,要在使民不犯于有司,囹圄空虛,天下無一人之獄,群黎百姓,皆協于大公至正之道,使人徒知契與伯夷之教,而不知有皐陶之刑。此舜之威德,惟皐陶能推明其意,而見于治功者,然也。董仲舒曰:天道之大者,在陰陽。陽為德,陰為刑。刑主殺,而德主生。是故,陽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長養為事;陰常居大冬,而積于虛空不用之處,以此見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陽出布施于上,而主歲功;使陰入伏于下,而出佐陽。陽不得陰之助,亦不能獨成歲功。陽以成歲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從事,故任德而不任刑。刑之不可任以治世,猶陰之不可任以成歲也。觀此則知,刑以弼教,期于無刑,真圣人之本意也。蓋百官有司之職,各職其職業,而使其職無曠,然后為能。如百揆,必能熙帝之載;不能熙帝之載,則為曠職矣。稷官,必能播百谷;不能播百谷,則為曠職矣。共工,必能使百工各盡其能;不能使百工各盡其能,則為曠職矣。虞衡,必能使草木鳥獸各遂其性;不能使草木鳥獸各遂其性,則為曠職矣。以至司徒之于教,秩宗之于禮,龍之于納言,必欲皆修其本職,然后為無曠也。惟士之一官,乃獨異于此。要在乎推明圣人所以明刑立法之意,使民不犯于有司,囹圄空虛,天下無一人之獄,其官若為虛設者,然后為能其官。此皐陶之德,所以為萬世治刑獄之法也?!皶r乃功,懋哉”者,言其既稱其功,又勉之,使懋其職業也。亦猶使禹宅百揆,禹讓于稷、契暨皐陶,舜既不許其讓,則更稱三人之前功,而勉之也。然禹之宅百揆,以讓于稷、契暨皐陶,此惟讓皐陶,而不及稷、契者,按《史記》,稷、契皆帝嚳之子,帝嚳崩而摰立,摯崩而堯立。堯立七十年,而使舜攝帝位二十八年而堯崩,終堯之喪三年,而后即帝位,即帝位而后命九官。當命九官之時,稷、契蓋年百有余歲矣。舜即位三十三年而后禪禹,當禪禹之際,此時稷、契之徒,蓋已死矣。使是時尚存,則其讓之固當所先也。
4、《尚書講義》卷三
(宋)史浩撰
(歸善齋按:見“朕宅帝位”)
5、《尚書詳解》卷三
(宋)夏僎撰
帝曰:皋陶,惟茲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無刑,民協于中,時乃功,懋哉。
此舜因禹之讓皋陶,于是稱美皋陶之功,以勉之也。刑所以正民之不正。謂之“罔或干予正”者,猶云罔或犯于法也。舜之意謂:此群臣眾民,所以各率理循教,無有一人敢犯于法者,實惟汝皋陶作士師之官,于用刑之際,不務刑人殺人,惟以教人為主,教之不從,則明五刑,以輔五教之不逮,其所以期者,直期如我之欲治,故于施刑之際,必欲刑一人,而天下皆有所懲,莫敢犯法,可以致無刑之効,然后始刑之。此舜之時,所以民皆合于中道,而無一人犯法者,實皋陶之功也。皋陶可不勉哉?此正舜之意也。大抵制刑以防民者,君也。體君之意以用刑者,臣也。儻君有愛民之心,而臣不能體其忠厚,而慘酷行之,則君雖有是欲,將誰從其欲哉?惟舜之刑,非務刑名,本欲輔教。而皋陶奉行,又能期如其所欲。一刑之施,必欲至于無刑。此其功,舜所以談不容口也。林少穎謂:此節正如使禹宅百揆,禹讓稷、契、暨皋陶,舜既不許其讓,則更稱三人前功以勉之,故言“時乃功,懋哉”。蓋舜之意已決,欲禪禹。今禹既讓于皋陶,故舜述其前功以勉之,未嘗言及禪位之事。蓋其意已述于禹,不可易。其美皋陶,乃順適禹意。少穎又謂:禹宅百揆,讓于稷、契暨皋陶,此惟讓皋陶,而不及稷、契者,按《史記》,稷、契,皆帝嚳之子,帝嚳崩而摯立摯,崩而堯立,堯立七十年,而使舜攝帝位二十八年,而堯崩,終堯之喪三年,而后即位,即帝位而后命九官,當命九官之時,稷、契蓋年百有余歲,舜即位三十三年而后禪禹。此時稷、契之徒蓋已死矣。此亦似有此理。
6、《増修東萊書說》卷三
(宋)時瀾撰
帝曰:皋陶,惟茲臣庶,罔或干于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無刑,民協于中,時乃功,懋哉。
正者,典也。帝者之世,風俗醇厚,敢干于正者已無。而或干于正者,亦無有。舜推原其功,皆由皋陶作士之力也?!懊饔谖逍?,以弼五教”,“以”者,刑與教對立,出彼入此,出此入彼,左右輔翼,使遷于善也?!捌谟谟柚?,刑期于無刑”,“期”者,立此意,則至此地也?!靶獭闭?,刑也?!盁o刑”者,敎也?!懊駞f于中”者,或有所偏,而刑以糾之,則歸于中,無非大為隄防,使民無入而不自得如此者,是汝之功盛哉。舜非以禹,力稱皋陶,而姑言其功,以塞禹之意也。唐虞廣大之象,于此可見。禹亦非文具之讓也。禹、皋陶一體之人,皋陶之德實可以當帝位,但當時有禹,故以天下授禹。然亦豈以禹,掩皋陶之功哉?子華使齊,孔子雖知其乘肥馬,衣輕裘。冉子請粟,亦與之釡。圣人非以人情與之,圣人寬大自如此。如此氣象,自堯、舜以下,于洙泗見之。
7、《尚書說》卷一
(宋)黃度撰
帝曰:皋陶,惟茲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無刑,民協于中,時乃功,懋哉。皋陶曰:帝德罔愆,臨下以簡,御眾以寬。罰弗及嗣,賞延于世。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于民心,茲用,不犯于有司。帝曰俾予從欲以治,四方風動,惟乃之休。
“期”,猶要也。明刑弼教,要其君于治,刑不得已而用之,而必要之于無刑?!皡f中”,則無過差。不協,雖善猶過差也。況兇德乎必麗于法矣。此皋陶之功,舜所能念也?!柏桧?,躬率以正也?!昂啞?、“寬”,君德也。煩苛急蹙,豈所以君天下哉。罪不相及,賞延,宥過,刑故,功罪疑輕、重,皆為天下后世法??资显唬褐液裰??!芭c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哀矜惻怛如此,故“好生之德,洽于民心”,民皆自愛,不犯有司。此非茍為歸美之言也。人主無好生之心,有司得寬平之名,此豈可行。漢文帝本仁厚,張釋之輔其不及耳。如使事武帝,豈得行其志乎?君視民如禽獸而獵之,民有很心,捍格滋甚。秦法煩密,刑人如恐不勝,由是天下群起為盜。漢初約法三章,號為綱,漏吞舟之魚,而人知自愛,重犯法。至文景,幾致刑措。其事一一可驗。然則,皋陶之推功于舜,本之于君德,誠非茍為歸美也。故舜亦遂任之于己,以為予固欲之。然能使予從欲以治,風動四方,則由皋陶推明之。是則皋陶之美也。稷、契、皋陶,同功一體。禹命宅百揆,讓稷、契、皋陶。命禪,獨讓皋陶,不及稷、契,何也?皋陶彰明君德,其功大,不當在諸臣之下也。試使治水、粒食、彝教,各共其事,而民不丕應,忿疾,傲虐之遂作,失德刑之序,廢君師寵綏之職,則雖一夫向隅而泣,猶為君道不盡。是故,王功曰勛,事功曰勞,皋陶輔導君德,功當為冠。禹治,猶為事功,獨以懷襄患大,功遂獨出耳。稷、契之功,皆因于禹,固不能先皋陶也。故夫子序三謨,獨以皋陶配禹,而猶加諸禹之上?!妒酚洝酚頌樘煜屡e皋陶薦之,且授政,皋陶卒始薦益。
8、《潔齋家塾書鈔》卷二
(宋)袁燮撰
帝曰:皋陶,惟茲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無刑,民協于中,時乃功懋哉。
“罔或干予正”,言天下無人干我之正道也?!懊饔谖逍?,以弼五教”,圣人之治天下,不過只是“五教”。五教,即所謂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也。成周之法,亦有不孝之刑,不婣(yīn)之刑,不睦之刑。蓋日用之間不出此五者,何往而非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是以圣人之教,以此為急。故五刑之用,亦惟以弼五教而已?!捌谟谟柚?,刑期于無刑”,此兩“期”字不可不詳玩,可以見得皋陶之心?!捌谟谟柚巍?,是期使天下至于大治也;“刑期于無刑”,是不特茍了職事,必欲至于無刑也。猶有刑焉,是天下猶有不善之人也。天下猶有不善,是明刑之責也。人莫不有所期,如射者期中于的。所期高者,其至必高;所期遠者,其至必遠。茍無所期,則亦終于卑汚蹇淺而已。觀“期”之一字,想見“一夫不獲”,皋陶必曰“時予之辜”。惟其心足以風動天下,“民協于中”,能使天下皆為皇極之民。用刑之效,顧如此其大歟。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人心皆有此“中”也。有事于此,少過焉,皆知其為過;少不及焉,皆知其為不及,必至于至中不偏,的當恰好,然后人心始無憾。不特賢者、智者為然,愚鄙小人亦然;不特士大夫為然,工商走卒亦然。此可見人心皆有此“中”也?!懊駞f于中”者,舉天下皆歸于“中”,皆為皇極之民也。夫皋陶以明刑為職耳,何以能使“民協于中”,此無他,只緣皋陶之刑,既“協于中”,所以能使“民協于中”。彼其用刑之際,此心清明,如明鑒然,斟酌審諦,輕者從輕,重者從重,毫厘之不差。夫如是,民安得不協于中。皋陶之刑,非后世之刑也。后世之刑,有罪者幸免,無辜者濫及。皋陶之刑,何獨有罪無罪之不誤而已,直是更無一毫之差。彼其“邁種德,德乃降,黎民懷之”,只是用刑之所致。吾是以知皋陶之刑,非后世之刑也。懋,勉也,便只是“勤”與“不怠”。
9、《書經集傳》卷一
(宋)蔡沈撰
帝曰:皋陶,惟茲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敎,期于予治,刑期于無刑,民協于中,時乃功懋哉。
干,犯;正,政;弼,輔也。圣人之治,以德為化民之本,而刑特以輔其所不及而已?!捌凇闭?,先事取必之謂。舜言惟此臣庶無或有干犯我之政者。以爾為士師之官,能明五刑,以輔五品之敎,而期我以至于治。其始雖不免于用刑,而實所以期至于無刑之地,故民亦皆能協于中道。初無有過、不及之差,則刑果無所施矣。凡此皆汝之功也。懋,勉也。蓋不聽禹之讓,而稱皋陶之美,以勸勉之也。
10、《尚書精義》卷五
(宋)黃倫撰
帝曰:皋陶!惟茲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無刑,民協于中,時乃功懋哉。
無垢曰:夫臣庶所以犯刑者,則以其心不正也。不正之念,起于微芒,長于芽蘗,儻或縱之,蕩如狂瀾,不可收拾,至于為冦賊奸宄,而不知恥矣。圣人憂之,故設為五刑,小有墨、劓,大有大辟,或刑于朝,或刑于市。又其大,有陳之原野者,使見之者驚,聞之者沮,所以折天下不正之念,而使銷殞于無刑之間也,豈好殺人也哉?今舜之臣,庶其心皆正,至無有一毫邪念,犯舜之正者。夫臣庶之心正,何與于舜,而謂乃舜之正哉。蓋舜與天下通為一體者也。使天下臣庶有一邪念,犯其心之正者,即犯舜之正也。然則,臣庶不以邪犯正,是誰之力哉?乃皋陶明五刑之功也。明五刑于此。則臣庶知邪念不收。必墮刑獄。皆儆戒檢察。而不敢放肆。如此。則邪念消殞矣。邪念消殞。自然歸于仁、義、禮、智、信之中,而識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用矣。以弼五教,夫復何疑?皋陶之明刑,果何為哉?期于舜之天下,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大治也,豈好殺人哉?期天下無一人犯法而后已。使天下無一人犯法,則天下之心,皆正可知矣。其心既正,不待教令,不煩鞭樸,措心積慮,自然合于中道矣。史氏曰:任法者,不若責之以人;任人者,不若勉之以功。以舜為君,法不待于任,以皋陶為臣,功不待于勉,然必區區為是者,蓋治道之常,有不可得而忽也。夫五刑之設,不獨待天下之有罪,亦所以明天下之無罪。自皋陶為士,始至于弼教,而終至于無刑,皆豈任法之故耶。始于大臣庶官罔干予正終于天下之民皆協于中則非任人有所不能也舍法而任人因人而有功為帝舜者,其可不以是而勉之哉?